再醒过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萧默呆呆的看了看四周,只见山上尽是大火过后的狼藉,地上横七竖八的伏着数具尸体,依然是他昏迷之前的模样。
正在这时,密林中忽然传来两声鸟鸣,萧默闻声望去,却见是蓝玉身边的那只白色冰鸟,那冰鸟浑身白羽被熏得黑漆漆的,已经变成了一只黑鸟,正不住围着蓝玉打转,不时从口中吐出一道白雾,打在蓝玉身上。
刚刚若不是蓝玉,萧默只怕早就死在了林轻尘手里,这时见到蓝玉倒在地上,虽不知死活,可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急忙凑上前去扶起了蓝玉,只是刚一触到蓝玉的肌肤,萧默便“啊”的一声险些松开了手,只见蓝玉面目赤红,浑身烫得如火一般。
萧默伸手探了探了探他鼻息,见他虽仍有气息,可喷出的气息也如同火一般的烫,他皱了皱眉头,心中已经明白了一些,蓝玉被赤帝重创,身上多半是受了火毒,本来早该身死,只是冰鸟一直口吐冰雾为他驱赶火毒,这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既然冰雾有用,那么性阴的雪果自然也应该有用才是,不管如何,就算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萧默也断不能看着蓝玉死在眼前。
雪果入口即化,蓝玉浑身热意顿时减了三分。看到雪果有效,萧默长出了口气,那冰鸟低鸣两声,似是感谢。然后缓步踱到蓝玉跟前,将口一张,又继续喷出冰雾为蓝玉驱毒降温。
尽了人事,剩下就是听天命了。萧默盯着蓝玉发了会儿呆,忽然想起自己昏迷之前脑海中那铺天盖地的文字来,那文字仿佛刻在自己的脑子里一般,他心思微微一动,那文字便在他脑中显现出来:
“唯道虚集。虚者,心斋也。炼气之法,损有余而补不足……”
这居然是一套炼气功法!萧默心中又惊又喜,迅速的将这套功法读了一遍,然后便发起呆来:这套功法名唤太一心斋功,通篇不过三百余字,他幼时也进过学堂,自是识文断字,可这套功法中每一个字他都识得,偏偏连在一起他就是无法理解它的意思。
看到紫气东来谷的风长老拼了命也要抢夺这功法,萧默自然经知道这功法非同小可,如今他就像站在一座宝山面前,却怎么也找不到上山的路。
原本的惊喜立刻化作沮丧,只是这样的情绪并没有维持太久,萧默便明白过来:这想必就和学习经论一样都要讲究个循序渐进,自己如今不懂,不代表着以后也不懂,只要通了修炼的法子,想必再读这功法时自然就会懂了,想到这里,他更是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早日加入内门,尽快了学了功法修炼。
萧默千种念头正在脑中不停的转,却听身边的蓝玉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蓝玉形容憔悴,口唇干裂,张口便要水,萧默急忙将他抱到一棵树下倚树而坐,随后将随身带的竹筒打开,把里面的水喂给蓝玉喝下。蓝玉一口气将整个竹筒的水喝完,这才恢复了点精神,他看了看萧默,又看了看四周,道:“是你救了我?”
萧默微微点头,道:“你被赤帝打了一掌,不过幸好伤得不重。”
蓝玉欠了欠身道:“蓝玉谢过兄台救命之恩。”
萧默摇了摇头,道:“说到救命,也是你先救了我。”
见萧默毫不居功,又没有寻常世人的扭捏作态,蓝玉顿时生出几分好感来。
蓝玉默默呆了一会儿,看向萧默道:“看你模样不是我南疆中人,到这里做什么?”
萧默微微一沉吟,将自己前来采集仙娥草的缘故讲了一遍,随后苦着脸道:“这仙娥草我只在书上见过,明天还要一顿好找。”
看到萧默愁眉苦脸的模样,蓝玉不由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天灵地宝,原来是仙娥草,这仙娥草虽然难找,不过我恰巧知道一处地方生了十多株,待我伤好之后带你去采便是。”
萧默急忙道谢,蓝玉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顺手抚了抚冰鸟,看到冰鸟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不由一阵心疼,急忙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瓶,将玉瓶中的丹药尽数倒出,喂了冰鸟服下,冰鸟低低的叫了两声,将头埋进了羽翅中。
喂了冰鸟,蓝玉又从头上的彩羽中摘下一根黄羽,低声念了几句,那黄羽顿时化作一只红嘴黄羽的飞鸟,扇动着翅膀围着蓝玉不住打转,一边飞一边叫道:“闷死我了,闷死我了。”
萧默这才看清楚,这黄鸟居然是一只鹦鹉,只是与他寻常所见的鹦鹉多是灰色不同,这鹦鹉浑身鹅黄,甚是鲜艳夺目。
蓝玉一把捉住黄鸟道:“黄莺儿,你快回峒里给我那蠢材大哥报信,就说赤帝已经被杀死了,让他赶快过来。”
那鹦鹉挣扎了两下,从蓝玉手中挣开,满口抱怨道:“我是男的,不要叫我黄莺儿,叫我将军!”
萧默呆了呆,能够口吐人言的鹦鹉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像这只鹦鹉一样如此通人性他却是第一次见。
看到萧默盯着鹦鹉发呆,蓝玉得意道:“怎么样,我的灵兽很聪明吧。”
萧默摸了摸鼻子,道:“确实很聪明,叫着当将军的鹦鹉,我还是第一次见。”
鹦鹉低声鸣叫了两声,脑袋在蓝玉怀里蹭了两下,这才挥挥翅膀,飞入林中消失不见。
萧默看的啧啧称奇,蓝玉笑了两声道:“这些灵兽各有各的妙用,黄莺儿擅长人言,最是通灵不过。”
随意说了会儿话,又将蓝玉昏迷之后的事情说了一扁,天色便完全暗了下来,林中一片黑暗,萧默也渐渐没了说话的兴趣,又将脑海中那套功法读了几遍,夫子曾经说过:书读百遍,其义自现,纵然不解其中意思,多读几遍也是好的。
“你能陪我说会儿话么?”黑暗里看不见,只是听蓝玉说话略带颤抖,萧默以为她火毒发作,想要跟人说话分散注意力,急忙应了一声,尽捡了些自己幼时在学堂读书时和市井之间发生的趣事讲给蓝玉来听,蓝玉只是默默的听着,也不说话,每当萧默以为她睡着的时候想要停下来,他却又会出声,让萧默讲下去。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萧默忽然想起妹妹在义父义母刚刚去世的那段日子每晚也是这样,这蓝玉该不会是跟妹妹一样吧?他略一迟疑,蓝玉便发觉了异样,问道:“怎么不讲下去了?”
萧默顿了一顿,哎呀一声道:“噢,我刚刚讲到哪儿了?”
蓝玉的声音显出一丝慌乱:“你讲到哪里怎么自己都不记得?若是不记得,随便讲些别的也好。”
萧默这下确认无疑,又捡了些有趣的事讲了一点,冷不丁问道:“你怕黑吗?”
“怕。”蓝玉顺口答道,随即便反应过来,道:“怕黑,怎么可能?”
萧默呵呵笑了一声,也不揭穿她,忽的促狭心起,道:“刚才那些故事听来无趣的很,我给你讲一个有趣的吧。”
小时候读学堂时,教他识字的夫子总爱讲些神鬼妖狐的故事说来听,萧默当时听得害怕不已,过后却又要缠着夫子讲来听。之后回家讲给妹妹听时,妹妹也是一般模样。
“有一个书生,生来是副热心肠,这一日,他从学堂回来,看到一个披散了头发的妇人蹲在墙角哭泣,他就上前问那妇人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他。”
听到这里,蓝玉却似是有些好奇,笑道:“你说的这书生该不会就是你吧?”
萧默呵呵笑了一声,心道果然跟小妹那时候的反应一模一样呢。他没有回答,继续道:“妇人回答说到这里来投亲,却迷了道路。书生问清了她要去的地方,刚巧正是自己知道的,于是就道,这地方我刚好知道,天色这么晚了,我送你过去吧。那妇人道了谢,又哭道奴家相貌丑陋,怕吓了官人,书生大笑道有什么好怕的,于是,那妇人静静的站起来回过了身,那书生一下子惊叫了起来,你猜那书生看到了什么?”
蓝玉不屑道:“看到了什么?定是那妇人生得花容月貌却故弄玄虚。”
萧默摇头道:“不是。”
蓝玉轻咦了一声道:“那想必是那妇人生得极丑了,歪眼斜嘴,吓着他了。”
萧默又道不是,道:“你再猜。”
蓝玉这才有些好奇起来:“既是让人感到惊讶,那生得不是极美便是极丑了,若是既不美又不丑,那更没有什么惊讶的了。”
萧默笑道你猜错了,然后竭力回忆着小时候夫子讲故事时的口气,阴恻恻的说道:“那妇人缓缓转过身,书生看到的,还是一头披散了的长发。”
蓝玉呆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不由大叫了一声,伸开双手抱住萧默的脖子,将头埋到萧默胸前,像一只拔了毛的鹌鹑一样抖个不停。
萧默没有想到蓝玉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不由尴尬不已,刚想要说话,却见林中几道绿色的鬼火闪起,飞快的向这边飘了过来,他身体一僵,暗叫不好,心说该不会说什么来什么,真把怨灵引来了吧?